大地寂静

他们在无垠的旷野止息,缅怀他们长达万年的流浪。

作家

“我的父母说,1000名作家里最后只有一位能名垂千古流芳百世,他的诗歌能漂洋过海被人传颂……不过我觉得他们的想法实在是太悲观了……”

“如果所有人都是这么说的,你会停止写作吗?”

艾利欧特的抱怨或者说是作家的真性情表露戛然而止,他呆呆地看着那个年轻人,农场新的主人,从城里来的、尚未在鹈鹕镇扎根的人,他正在用手指拨弄自己养的盆栽,那朵红玫瑰看上去有点蔫了吧唧的,但是尚未枯萎。

他分明正看着那朵玫瑰,却问了自己一个问题。

艾利欧特发现自己回答不了这个问题。


作家看着自己的稿纸发呆。他好像忘记了自己要写什么故事……不,他好像连写作的方法、以及自己写作的理由都忘记了。

作家不应该忘记『那个理由』。

……啊,真是活见鬼。作家将笔拿起又放下,墨水倒没有滴滴答答淋落在纸上,他觉得自己的思绪也和窗外的雨一样黏黏糊糊地贴在沙滩上。

或是融入海里。

他又抱怨了一声,艾利欧特撑开许久不用的伞走出门,他不喜欢在阴雨天气出门,细雨落在发丝会让作家的秀发变得硬邦邦而难以打理,但他现在往农场走去。

莫非是要去诘责?但作家确实有一肚子的怨气,比如:对方是不是在羞辱自己的理想,认为自己除了那个信念就一无所有。


年轻人并不在他的农场,自动洒水器算是给湿润的土壤再灌溉了一次,艾利欧特知道年轻人的鸡舍或者畜棚里有自动喂食机,就算农场主真的暂时离开了这里,农场里的一切也能井井有条。

他莫非是去姜岛了?想到威利前些日子和自己说他在农场主的帮助下修好了一艘小船,现在可以出海去更远的地方——那么或许就是渔夫提到的那个热带小岛?

是想用激将法吗?太可笑了,那种幼稚的手段只有天真的年轻人会上当……

艾利欧特将他的手指插入自己的长发,按压自己的头皮,握着伞柄的手背却是爆起了青筋。

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和什么较劲,是那个轻飘飘甩下一句话就离开的农场主,还是那个……

天真的……年轻人吗……


我在因为什么写作?

艾利欧特翻看着书架上的书本,阅读了两三行字他就放下;文字正在他的大脑里叫嚣,但是他却无法落笔,因为现在还没有到那些文字呱呱落地的时候。

我在因为什么写作?

乐趣……兴致……曾经有人说我可以成为作家?但那是很遥远的事情……那以后再没有鼓励过我,除了……

作家想起了农场主的眼睛。

平静的、淡然的,像他灌溉的那些农作物,只有沉默,而与大地为伍的人自然知晓这片土地的神秘,她和海洋一样无私,褒奖所有勤恳的人。

但是艺术……掌管艺术的神明亦会如此吗?若是她已经将自己抛弃……若是她从未垂怜过自己……

艾利欧特并非什么光荣的作家,不如说他可耻地逃离了自己的故乡、为了他的理想。他在寻找属于他的象牙塔,他自信那里能包容他的一切,让他的才能开花结果,他就是这样相信……

但如果从一开始就不存在那样的地方……

艾利欧特茫然地伸出手握住了羽毛笔,那一瞬却如电流经过一般,他慌张地松开手,连带着墨水也被打翻,桌上因此乱得一塌糊涂。

『作家』突然有些厌恶自己的手指抚摸笔杆的触感了。

我在,因为什么,写作。


农场主敲了敲海边小屋的木门,作家顶着鸟窝般的头发和青黑的眼圈开了门,他看见年轻人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。

“我会以为这几天你住在我的鸡舍里。”年轻人说道。

艾利欧特伸出手狠狠地揉乱了对方的头发。

“这几天我一个字都没写。”艾利欧特报复性质地回应道。

农场主却显得并不意外,他也没有接受艾利欧特的邀请随他进屋,他只是站在屋外,星露谷今天天气很好。

“但是我不会停止写作的。”艾利欧特见对方没有动,他也就倚着门框回答了。几日的落魄和颓废让艾利欧特显得更随意了一些,他觉得这个姿势最自由,他就以这个状态和农场主讲话:“就算没有人理解我。”

农场主不置可否。

“我和你其实挺像的。”艾利欧特笑出了声,『作家』和『农场主』,估计不会有人觉得这是两个相似的职业吧,一个飘忽于云里雾里,另一个却是扎实地植根大地,“你播下的种子就是你的文字,你在静候作物的开花,我也是。”

他抬起手按在自己的胸口,那里跳动着依旧年轻的心脏。童年的愿景像是脆弱的幼苗,但是艾利欧特长大了,他已经和那颗种子一起走过了三十多年的光阴,在这几天的沉静里、他回过头,发现自己的头顶一片葱郁,他已经拥有了一棵巨树。

只要他的理想仍存不灭,艾利欧特就相信自己会一直年轻,然后重复自己现在做的、正在做的这件“傻事”:“我写作并非只是为了得到他人的认可,也不单单追求功名……我……”

艾利欧特深吸了一口气:“玫瑰不会因为无人欣赏就凋零,我写作也仅仅是因为……到了该写的时候了,那些字应该出现在纸上。只不过……”

“只不过有人欣赏你会让你更高兴?”年轻人的双手一直背在身后。

艾利欧特已经做好了被人嘲笑的觉悟了——一个奔四的老单身汉正在天真地在和一个年轻人大放厥词大谈理想!——“正如农夫们要祛除藏在作物里的有危害的杂草,你点醒了我。这几天我确实在和那些‘坏念头’作斗争,你也看见了……我赢得很狼狈。”

艾利欧特觉得这几天要多用点石榴护发素,年轻人正在把自己的头发捋平。

“那为了庆祝你的胜利……”年轻人将藏在背后的捧花塞到艾利欧特的怀里,作家的脸上出现了短暂的错愕,随后被无奈的笑取代。

“艾利欧特,和我约会吧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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